是JSB Happiness那个贝雷帽眼镜挠挠x梦妖典
Maybe带点昭和风所以又名昭和大梦一场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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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少爷又来了。
穿着玄色的和服,木屐扣着地板发出清脆的响。
他是妖,定然是的,不然不至于在片冈的梦里生了根。
彼时他写作,昭和的雨淅淅沥沥落在屋檐,窗台停了一只湿了羽毛的鸟,啁啾地看着片冈。
笔墨洇开在纸上,透过泛黄的纸张染下墨点,正好落在纸下那个名字——岩田刚典——这是他新作的主人公,留洋回国的小少爷,学识渊博而性子软糯,爱用物他想该是一副单片眼镜。
片冈想写一个含蓄但热烈的爱情故事,最好笔下人生在雨中的小径遇见撑着红色油纸伞的艳丽女子。
那是摇曳的花妖,他们该相爱再分离,等笔下的小少爷逐年老去,他的花妖却依旧面容清丽。
多热烈却感伤,恰到好处。
然而提笔落字就止步于此了,小少爷生于纸上,他将在哪里遇见何人却再无下文。
烛火疏忽一暗,油灯烧得滚烫,片冈草草收了纸笔。
他写不出来。
小少爷立在那纸上看他,片冈熄了灯闭上眼,就入他梦里来。
与他想的似一处,却又不似一处。
他作想小少爷性子活泼一些,此刻站在眼前的人看上去却更为沉稳。
可说他不是少爷他的穿着又确是片冈写的那般——玄色的和服外面套着同色的罩衫,因近来天总下雨他又些许畏寒所以戴了块灰色的围巾,怀表的细金链子从围巾底下露出一段来,这让他看上去像橱窗里摆放的昂贵、贴了金箔的艺术品。
片冈抬手指他,道,“你…”
少爷拢着手只笑,道,“是我,你的岩田刚典。”
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,从此片冈笔下的岩田刚典有了样貌。
他洞察人心,再相见便直截了当,“我是妖,”他看着片冈,“我从你心里来。”
片冈坐在梦中生长的银杏树上,透过岩田清澈的眸子看到自己,他问一遍,“我心里?”
那妖抬手贴上他胸口,“你写我,想了我万万遍,我便成了你的梦。”
片冈想起他本想写的那花妖,念头只一转他就坐在小径旁侧,雨点落在青石板上聚了一小洼水坑,岩田撑着火红一把油纸伞,映得他的面容也一并艳丽起来,他将那副单片眼镜摘下来,缓缓抬起的眸子带着温柔的悲悯,他道,“天亮了。”
片冈被赶出了这个梦,今晨难得好日光,他抬手却似还能抓到梦里的雨雾,潮湿地化在掌心。
他颇为狼狈地起身跌撞至桌前,脑海里全是岩田精雕细琢一张脸以及眸子里带着的软纱一般的悲悯,他旋开钢笔取墨写字,一刻不停地将这场相见献上。
笔下的少爷与他的花妖相遇,而他自己在梦里与他的妖相遇,红色的油纸伞是这青灰的世间唯一靓丽之物,化成少爷与他一齐点上的朱砂。
片冈平素写作从未如此得心应手,哪怕是见于报社的文章,细细推敲之下都仍有可修改之处,而此时行文流畅笔尖生花,至晌晚他才愿放下笔。
饿了,片冈呼出一口气,他起身戴上那顶旧了的贝雷帽下楼去。
他租住的地方就临街边,低矮一幢小楼,拉门的连轴也生了锈,咿咿呀呀的,与他一样是泛黄的旧。
左不过十数步,转过角便能听得商铺喧闹,行人嘈杂。
他不大愿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,每日都两点一线吃那家汤泡饭,今天难得兴致好,于是吃完去添置了纸张与灯油——这倒是完全意外的想法,他只是很突兀地觉得,这个故事也许比他想的会更为长久。
回去的时候老板娘正给屋檐下的灯添油,见了面还颇为意外,道,“长久不见你。”
片冈笑笑,“您多费心。”
他回房,屋子不太大,好在一桌一椅一书柜还够安置,他又去看方才写的文字,看着看着脑海里就浮出岩田拢着袖子立着的模样,他将纸张理了用枕木压着,决心今日早些歇息,他想再见见那少爷。
小少爷如约而至,他从一片雾里走出来,木屐踩在厚实落叶上,却竟然悄无声息。
他戴着片冈的那顶贝雷帽。
“作家。”他称呼他为作家,这称呼于他们妖来说也许透着些许讽刺,但片冈并不在意,相反,他很乐意听。
他们并肩顺着落叶铺陈的小道漫无目的地走,岩田凑近他嗅了嗅,翘起的发梢扫过片冈的耳后,他道,“今日你新添置了纸张——我很爱这样的油墨与纸张味。”
片冈缩了缩脖子,他独居惯了,并不习惯与人靠得如此相近,但岩田并不让他讨厌,他认定这是一只善良的好妖,好妖的身上才会有沉香燃烧的熨帖暖香,想让人一梦不醒。
“这不是个好念头。”岩田突然道。
片冈没理会这句来自妖的告知,转而问他为何一直在他梦里。
岩田摇摇头,“我在所有人的美梦里。”
片冈又问,“怎样才能一直在?”
岩田像是很惊讶,他脸上头一次出现那样惊讶的表情,让他看上去突然生动了起来,终于有了似他年纪那样的开朗,他道,“我可是妖。”
片冈沉默了一会儿,他想该是在问他怎能不怕一只妖,却道,“你可是从我心里来的妖。”
岩田笑起来,他将拢在袖中的手伸出来握在片冈手上,冰冰凉凉的,他指天,道,“你看,月亮。”
片冈醒过来,手背上尚且留着岩田掌心冰凉的温度,他看未关严的窗,透过窗果真见到一轮残破的月。
夜梦清醒,回过神来鼻尖似是还绕着岩田身上带着的沉香气息,他披着薄被点了灯。
是月,一场热烈的爱怎能没有月亮,艳丽的花妖该在月下合着鼓点为小少爷跳一支舞。
落笔,月字拖拽出漏下的墨渍,墨渍蔓延,末梢渐淡从纸上绕下来,化作灰薄一层纱浮动在房间,有一缕从窗口飘出去,尽头是那轮月。
片冈没有放下那支钢笔,他站上椅子又踏上桌子,推开窗让脚步落在墨上,他真向着月亮走去了。
他在空中,目光往下是静谧的街巷,檐下的灯亮成点点星光,身边是逐渐化开的空气,荡成波光粼粼的湖面。
眼前有扁舟一叶,他执桨,萤火渐起。
片冈把钢笔放进口袋,墨水就从他胸前染出来,托着船缓慢向月亮飘去,月下有人,浸透了月光,是撑伞的岩田。
他跳着一支祭祀的舞,鼓点响起来,伞沿鞠起湖水就化成银白的雨。
岩田眼眸一抬,他看向执桨的片冈。
这妖是冷的,薄唇抿成一道线,玻璃珠似的眸子透出种高贵典雅的清冷。
然而他睫毛翕动,眼尾有红,热烈滚烫地烙进片冈的笔墨里。
鼓点一顿,岩田朝他走过来,片冈这才发觉他赤着脚踩在水面,他本就白,这下被玄色的和服下摆一衬越发显出一丝病态来。
他身后拖曳着虚幻的影子,近跟前了将手伸向片冈,“来。”
片冈没有办法,他只得握住岩田的手,随他一同踏上湖面。
他的手依旧冰凉,片冈就握得紧一些,岩田回头看他——他收敛了那些妖异,又是那个片冈笔下雅致的少爷了——他看他,只笑,但道,“你很温暖。”
他们在那月亮跟前坐下,湖中有花,岩田抬手拾了一朵托在掌上靠近了去嗅。
片冈这会儿子转头看着他,看他瘦削但英俊的侧脸,看他嗅那朵花时露出的浅淡笑意,他的岩田小少爷真是像极了一只蝴蝶。
片冈忽然抬手轻轻触碰岩田的脸侧,那人便笑着转过脸来看向他,他在这种时候是有温度的——笑着的时候,那种疏离清冷的感觉便消失了。
只是不等片冈开口说话,岩田便将食指贴上他的嘴唇,他道,“天亮了。”
片冈醒过来。
他还沉在梦里,唇上仿佛还留有岩田手指触碰残存的凉意。他闭上眼又睁开,他见窗户确是虚掩着,但那墨却不曾搭一条通向月亮的路。
日头施舍些光,已然是晌午了。
片冈一刻不停起身写作,生怕随梦境消散他就会忘记心中悸动。
他想岩田该爱花,他要借花妖的手为那少爷送花,他要写一千朵、一万朵,他要写万万朵的花献给他。
他们还需一道赏月,湖心落了一场银白的雨。
他分得清。
或许吧。
或许他还分得清少爷与那妖的区别,或许他还分得清书中人与那妖的区别。
然而这也不能阻挡他想要见岩田的心。
他书写的岩田少爷只在他梦里活着,那样真切地活着——他会笑,有温度,会与他说话。
片冈知道自己在想他。
可笑却又多浪漫,这样只会属于作家的罗曼史。
片冈想起初见时岩田告诉他的话——你写我,想了我万万遍,我便入了你的梦。
他写少爷与花妖的爱,可在梦里没有花妖——又或者确有一只妖,而他才是泥足深陷的小少爷。
岩田在梦里等他,他知道片冈的文字段落行至何处,他将他的梦境一点一点品尝。
对片冈,岩田不得不承认是有这一些心软,毕竟这片比以往要美丽的梦境是他所赐予。
作家的梦比他想的更为缥缈,风霜雨雪都带着透亮的光芒。
他看从湖面倒映的自己,这就是片冈所想的那位小少爷的模样,清俊儒雅,眸子里总是藏着一汪温柔的水。
岩田抬手拂过湖面,倒影的眼角眉梢便开出幽蓝的花,眼尾的朱砂红得像每一个热烈的念头。
这才是他——虽生就与片冈所想的少爷一模一样的面容,但妖就是妖。
梦境一阵波澜,岩田回过头,片冈就立在他身后左不过五步的地方,他并不害怕,只道,“我…我想再看看月亮。”他道,“与你一起。”
这便是所谓妖的蛊惑人心,让人放不下。
这便是所谓他的温暖善良,对妖也如是。
“天已经亮了,”岩田说,“你该回去了。”
片冈没再被赶走,他走近前去,抬手去摸岩田眉梢的花瓣,岩田就顺了眸子。
片冈道,“我的故事还未写完,我自以为我见了我的少爷,现在我才知道我见的是花妖。”
岩田就笑,“是你想我万万遍。”
片冈吻他嘴角,湖面忽而开出千万朵花来,他道,“是。是我想你万万遍。”
门轴老旧,吱呀一响被风吹得移动半分。
房里油灯未尽,风透了未关严的窗吹着桌上泛黄的纸张,笔墨滴落。
片冈无声无息地卧在一边的榻上。
他嘴角天生带笑,永远像在做一个美梦。